库恩汉斯(北海岸事务所)免费阅读无弹窗_北海岸事务所库恩汉斯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

高口碑小说《北海岸事务所》是作者“盒子猫”的精选作品之一,主人公库恩汉斯身边发生的故事迎来尾声,想要一睹为快的广大网友快快上车:坐落于湖畔的哈利街是拉特夏城无出其右的富人社区想象力与恶行是孪生的一体两面,同样局限于个人的眼界以及财富汉斯见过最可憎的行为几乎都脱离不了哈利街富人的阴影;这片天堂乐土正适合滋养超越常人欲望的恶行但……一场普通的入室抢劫?汉斯的视线越过办公室,停留在橱窗里一张被仔细裱框的合照上一众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将他们的笑容保留在发皱的相纸中,或是拘谨、或是腼腆,或是朝气蓬勃,也有面无表情其中的许多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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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北海岸事务所

作者:盒子猫

角色:库恩汉斯

悬疑惊悚的小说,一定不要错过“盒子猫”写的《北海岸事务所》。精彩截取:汉斯思索着。色泽、口感、气味、颜色、形状、温度,只要差了一项,吃起来也会像全然不同的东西。失败的预期心理将造成截然相反的体验,让大脑驱动原始本能选择合适食物的机能错乱──谁会想得到那明亮透彻的桃红色的流体,居然尝得出酸樱桃、覆盆子、铅笔屑、谷仓和老鼠的气味?但也可以是一种卖点,有些昂贵的餐厅甚至将情…

北海岸事务所

第一章 下一款震惊世人的专题报导 免费在线阅读

咖啡的香气冲淡了不少空气中残余的蒜味辣酱气味。来自南洋海岸线上栽种的咖啡豆有一种独特的酸香气息,像是清爽的酸莓搭上浓郁的坚果巧克力后味──包装上是这么写的。但事实上,汉斯除了甜、咸、苦、涩之外,完全分辨不出品鉴师声称的那些口味,就如同他品酒时一样,或许这些味道之间有十分细微的组合差异,但他始终尝不明白。

也许是口感的问题。汉斯思索着。色泽、口感、气味、颜色、形状、温度,只要差了一项,吃起来也会像全然不同的东西。失败的预期心理将造成截然相反的体验,让大脑驱动原始本能选择合适食物的机能错乱──谁会想得到那明亮透彻的桃红色的流体,居然尝得出酸樱桃、覆盆子、铅笔屑、谷仓和老鼠的气味?但也可以是一种卖点,有些昂贵的餐厅甚至将情境作为用餐体验考虑进去,要求顾客在特定的情境与心理状态下进食,以达到超脱于生理上所能感受到的无上灵性体验。

难道是因为这样吗?这才是为什么雪莉总是盘算着令人不敢恭维的恶趣味的原因……只为了增进自己的用餐体验?

汉斯从沉思中回神,正好看见封蜡在汤匙中化开。他放下咖啡杯,随手熄掉烛火,将染色的黄蜡用稳定的手浇铸在包裹的绳封处。仅有巴掌大小的施作空间让这一切变得并不容易,但汉斯还是将蜡液勉强控制在了范围内,并成功在冷却前押上了钢印。

“所以──你是吸血鬼?”

“哦,亲爱的巡警先生,我知道对你们来说‘吃人的怪物’都没什么区别,但事实上,卓帕卡布拉、温迪戈、马纳南嘉……还有吸血鬼,这些理论上我的表亲们,无论是生理、文化,还有进食方式都有很大的差别。哦,不要紧张,我不是在斥责你出于无知而必然的失礼,但是……退一步来说,你们这些条子也讨厌整天自称北海岸人的移民吧?”

“不,并不会。”

“呃……”

“不过我还是很抱歉,我只是觉得吸血鬼更──高雅一些。”

“事实上是庸俗。你想过被别人指着说像是肥皂剧中样板角色的人的心情吗?这简直是本世纪中最大的羞辱了。不过我就接受你的好意了,因为我有宽容的肚量。哼哼,高雅?你听见了吗?高雅哦!”

“随你的便。”汉斯闷声回应道。

“我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合适呢?”

“您?哈哈,真见外。”少女在沙发扶手上笑得发出了鼻鼾声。她朝巡警伸出自己沾满辣酱与起司蒜粉的手说:“叫我雪莉就可以了。雪莉·谢利森。”

“我是库恩。库恩·贝尔蒙特,北海岸巡警第五分局,第二分队队长。”库恩没有犹豫,直接握住了雪莉伸出的手晃了晃,冰凉的触感令他上臂顿感一寒,“所以这一切有什么关联?你的……身份?还有浪潮?你很熟悉这些事吗?”

“哦,亲爱的贝尔蒙特先生,我决定再一次无视你出于无知而在无觉之中抛出的严厉指控。但我要强调的是,如果你有和侦探先生一样失礼又无知的标准,是可以把它当作我们的一种表亲;就像认为四条腿的生物不是猪就是狗;性别不是只有公就是母;有翅膀的东西就是鸟还长了羽毛;长了鳍的生物肯定就是鱼──”

“难道不是吗?”汉斯开口。

“不──鲸鱼和海豚就不是,而黏菌有七百多种性别。看吧,这是对无知者论的又一次有力证实。”

“我指的是你很清楚这些是怎么回事。”

汉斯松开钢印,上头锐利的八角星图案跃然而现。他随手将那柄使用梨花木柄材的钢印,收入抽屉旁的密码柜中。小牛皮面的办公椅随着动作发出绷紧的声音。

“你一开始就知道浪潮是怎么回事,或者该说你一直都知道。但就是想看我们手忙脚乱地应付这些的样子,那怕我们会被置身于危险之中。”汉斯检查了一下包裹的蜡封,随后看向库恩,眼中写满嘲弄,“接下来她会开始狡辩,说自己从不说谎,只是选择性透露事实。不要相信这个怪物声称的一切理由,她从来都只是因为好玩才拒绝透露自己知道的事情,那怕可以救人一命。”

“喂!我人还在这里的?”

“你根本不是人,好吗!”

库恩清了清嗓子。

“所以……你们有没有打算告诉我浪潮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莉愣了一下,放下手中正准备掷出的披萨盒。

“你听说过黄金城的传说吗?”

“那个童话?”

雪莉点了点头。

“向深海的眷族献上勇气与智慧并济的勇者。只要回应了浪潮的呼唤,黄金城的大门便会为他敞开。财宝、名声,取之不尽,直至跨越死亡的界线。归来者将成完人。”雪莉松了口气,“听起来似曾相识?”

“我很确信我看见的东西不只是童话而已。”库恩谨慎地朝雪莉投去了视线,他的目光在少女额间的纱布上停留,“我现在对任何说法都有很高的接受度,所以请不要拐弯抹角,告诉我事实吧,告诉我,这么多人受到伤害究竟是为了什么?”

雪莉托起脸颊,挤弄眉毛的动作让她头上的纱布鼓起了一包小丘。

“关于这个传说,现代一点的版本是:深海的眷族因为没有繁殖能力,所以雌性在海上歌唱以诱惑男人,而雄性靠着与海岸边的居民交易强壮的女人,作为种床繁衍后代;作为交换,大海将为他们带来无穷的黄金和渔获──或许名目会依据时代有所不同,但这些故事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它们需要年轻健康的活人。”

“这就是浪潮的目的……引诱活人?这是诱饵?”

“哦?在我眼前的是什么?活生生的,会思考的巡警?很难想像经过八年的时间你的脑部功能还完好无缺!”雪莉睁大双眼,赞许之情流露在她那双还未完全康复,遍布血斑的眼睛中,“没错,所以杀害祭品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他才会这样想尽办法……救活我。”雪莉说着,忽然像被自己所说的话给逗笑了般。她捂着嘴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道:“你可能会想问为什么,但借由赋予部分神性碎片,令智识与身体完成不可能的飞升,一直都是引诱陷入进化瓶颈的低阶智慧生物的绝佳诱饵。这是行之有年的作法,但到了现代却行不通了。迷信的式微与科学并进的现代社会,让传说变得不合时宜,而无法复原的神迹也成为了迷信。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自己坚信的神话──”

“谢利森小姐……”

“人类相信自己能办到一切,而那些早已习惯了被侍奉、被恐惧,依赖前人的遗产才得以生存的无能后代,哪里能懂得他们祖先之所以将谎言诉诸于传说的精妙之处呢?对先祖遗产盲目地仪式性崇拜,早已让他们失去了作为高等生物的本质。更别说现代人的情感支持、自我实现,以及所有一切人生所需的满足感,都只要在自己几坪大的家里养一只猫咪就能办到了。谁会想要成为英雄?得到无穷的财富以及永生呢?那在现在看来显然是个谎言的东西要想让人信服,就只能通过最原始而粗糙的──”

“谢利森小姐。”库恩提高了音量。

“咦?是,怎、怎么了,突然的……这么正式,是想约我出去么?”

库恩摇了摇头。

“我了解,这是关于一整个不为人知的宏大世界的一切,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概述。但我是作为北海岸巡警,为了了解该如何阻止浪潮而来此的;所以无论是太过复杂,又或是太久之前的事,我都没有时间慢慢了解。”

“你不喜欢听故事?”

“正好相反。事实上我很有兴趣了解这一切,但我的职责不允许我如此。我所浪费的每分每秒,都可能是其他北海岸居民永远失去的时间。大队长、希尔瑞德、路易学长,甚至是威廉.基德,只要还没能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我就没办法容许自己任由偏好而行动。我对此感到遗憾。”

雪莉眉头深锁。她面色凝重地观察眼前的男人,随后将头扭向一旁。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吗?”

汉斯点了点头。

“耶?也太沉重了吧?这样的人生不苦闷?不会太夸张了?你是和尚?”

“是你这个人太随兴了,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虽然你不是人就是了。”汉斯在雪莉不屑的讥讽与抗议声中叹了口气。他提手看了眼腕表,从椅子上起身,将包裹随手抄起攒在手中。

“我要出门去见个客户。给我好好解释那本书是怎么回事,并提供警探一切必要的技术协助。当然,还有他想要的答案。库恩姑且也是北海岸事务所的客人,要用客人的规格招待。”汉斯走到衣架旁,摘下还未干透的大衣和帽子。他停留了一会,撢干了上头残余的水珠,用帽缘直指着雪莉说:“还有,别趁我不在的时候打事务所任何馊主意。”

“你要出差?多久?会活着回来吗?”

汉斯朝身后比出一个中指,随手带上大门。

“真不绅士。”雪莉的肩膀随着关门声缩了一下,小声碎念着。

“谢利森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唉,真是过分,好歹我也是会有罪恶感的……好歹?不,我是有的,如果那算是的话。应该吧……”雪莉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在头上筑巢的麻雀,“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

向晚时的拉特夏城涂抹着浓郁的卵黄色,带点紫色的雾气散漫地捕捉住愈发黯淡的阳光,随着渐渐停滞的海风而慵懒地下降,领着城市渐渐步入黯淡而厚重的夜晚。街道上的行车大多朝着南方而去,商业街上的每一栋建筑都像在呕吐般的泄出疲惫的人群,任凭遍地的地铁站吞吐着,就像是那些精心设计分布的排水孔道,以不可思议却的速度消化着街道上多余的人群,使人行道上的行人数量巧妙地维持在不堪负荷的临界点。

一般而言,汉斯会尽可能地避开这样时间点。他的工作是混迹于人群之中,所以就他个人而言,他厌恶人群;可以的话,汉斯总是会选择享受清晨之前无人的街道。但在工作上,他无法拒绝人群提供会面时的绝佳掩蔽。或许会有人忌惮于开放空间的不安全性,但只要当提出质疑的人,以适合的方式将自己置身于那片厚重的雾气中,一切对于隐私的忌惮都会化作绝对的安全感。

在踏入浓雾之时,汉斯就注意到了几个身披长大衣的人影变换了位置。北海岸人几乎都是朴素又单调的人偶,但来自拉特夏企业的人偶们比任何北海岸人都要称职,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刻意流露出那种非人的气质,试图把自己打造成令人却步的无机物。但汉斯可不吃这套。

汉斯挤进人群之中。两名拉特夏企业的特工从人群中适时出现的缝隙间而至,就像是早已从这不可计算的混沌状态中,提前预知了人群的动向;他们拦住了汉斯的去路,在机械式的完美配合下完成了搜身,接着又退入了人群之中,仿佛不曾到来过。

汉斯继续向前,在一盏路灯前停下。一具来自哈利街的人偶已经在此处等候,花俏的千鸟格纹背心占据了绵羊毛大衣的开襟处,衬托着咽喉下方朴素的罗马领。不只如此,男人深邃的五官也富有表情,而他也乐意以这种细小的个性彰显他与其他人偶的区别。

“你好,侦探。”男人率先打了招呼。

对方一开口,汉斯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标准的哈利街口音时而紧凑,时而慵懒,时而依循着情绪而变化多端;能在简短的句子中塞入丰富的情绪,任性得仿佛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既无礼又鲁莽,同时又面无表情;但这一切凑合起来却又令讲者显得十分有涵养,像是个有着高贵出身的纨裤子弟。这种服务于精致社交关系的工具,是只有受过特定的教育才有办法熟练地掌握的语言。

简单来说,令人很恼火。

汉斯没有回应,只是迳直走向男人,并将攒在手中的包裹塞给他。

“这是我想的那个东西?”

“我猜是吧。”

“你猜?”

“我认为是。”汉斯说:“担心的话,不打开瞧一眼吗?”

“别说笑了。”男人亲切地佯作捧腹。但汉斯只是感到一阵反胃。

尽管嘴上是这么说的,但男人还是抽绳解开了包裹上八角星的蜡封。他仔细剥下碎裂的黄色蜡块,将封绳缠绕在拇指上。他拿出包裹内的绿色手簿,动作谨慎得像在对付某种柔软稀罕的濒危生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看起来不是译本呢。”

“有什么差别?”

“你喜欢看翻译小说吗?我很喜欢。”男人无视了汉斯于轻蔑哼声后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阅读翻译文学的乐趣在于:可以同时与作者与译者沟通。通过高明的译者,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同一段文章,该如何用不同工具诠释出近似的意思。这不只是对于知识的普及与验证,也是对于神学研究与传播的基础。”

“这是告解吗?神父。承认你们瘪脚的菲莉丝经文只是不入流的翻译小说?”

“我们的工作是理解真神菲莉丝的言语。然而,神所使用的语言早已不存于世。所以──是的,我想我其实同意你的说法,而且是深感赞同。”

“我可不认为你了解我的意思。”汉斯说。

“现存的菲莉丝经文,只是在灰烬之地的冷衫下,藉先知之口纪录的部分神喻,几经传唱之后再转述的残骸集合。说是真典,但其中有多少是出自先知之口的教诲已未可知。”神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承认这一切并不困难,远比你们想像得要容易。我们不解释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追寻本质。你已经一脚踏入研读神学的领域了,侦探。接受神性的第一步就是否定──否定自己与自己认知的一切。抛开成见,让成为一张白纸。”

“相信我,我对你们的成见可多了。”汉斯翻了个白眼,“所以呢?这本书是什么?跟你们的真神有什么关系?”

“哦?什么?你是这样想的?哈哈!抱歉令你失望了,但这份委托和八星教会在追寻的神谕没有任何关系。”神父捧腹笑道:“事实上,我们是在搜集以销毁这些异端伪神的文本。对抗假先知与我们追求道途的修行是同样重要的工作。不同于已经失传的菲莉丝经文,这些浪潮教派的异端箴言,是以不能被阅读以及书写的文字所著的,是邪恶仍存于世上的证据。神祇之所以借助先知与凡人沟通是有缘由的。”

“因为有脑袋简单的神父会曲解神谕去干自己喜欢的事?”

“因为语言本身就蕴含力量,而力量是不能随意交付给任何人的东西。这是善神与恶神的差别。祂会在乎我们。”

“那显然你们永远不够格。”

神父笑着摇了摇头。

“和你的谈话十分愉快,汉斯先生,希望我们不必这么常见面。”神父提了一下帽子以示敬意,“此外,请帮我向谢利森小姐问好。”

“我很乐意坏了她整天的好心情。”

神父大笑着,转身步入人群之中。

汉斯注意到身边变得空旷了一些,不只是在实际上因灯号离去的人潮,在精神上的压迫感也减少了,那种芒刺在背的视线随着八星教会的离去而消散在人群之中,在又一次十字路口的灯号转换下,彻底埋没于来往的车流人龙里,仿佛从未到访过。

侦探收起紧绷的情绪,从大衣内侧的口袋掏出有着八星钢印的烟盒。

“那是八星教会的人?”

“警队和他们很熟?”

“没有八星教会的协助,警队也无法在十区以外的地方立足,更不用说十六区那种地方。我可以来一根吗?”

汉斯顺势朝警探推出一根烟,但等他做出了这个动作,才被自己的不加思索给吓了一跳。

“你居然抽烟?”

库恩一言不发地从烟盒中抽起一支烟嘴,在汉斯随后递来的火上点燃。他甩了甩冒火的烟头,将烟嘴凑近唇边猛吸了一口。

“考虑到发生了这么多,我认为我很需要──咳咳!呃,我以为我会习惯。”

“烟草?还是雪莉?”

“都是。”

库恩喘过一口气。他盯着烟头明灭不定的余烬,最终还是选择将它置于一旁。

“她让我去找八星教会处理这些事。确实,大部分巡警意外地迷信,教会在高层也因此很有影响力,唯一的问题是我该怎么说服八星教会?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理由──除了坦承以外,那显然是个坏主意。至少在看见你跟神父对谈之前我是这样想的。我想我不用再为此操心了?”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库恩的眼中带着几分茫然。他将烟头捏熄,不再追问。

“我该走了,我得回去分局一趟。”警探起身,将伞拿在手中,“联合搜捕队的先锋已经找到了威廉·基德的尸体。你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等尸检报告出来后,情况会变得更诡异。谢利森小姐说她会帮我拖延一点时间,但我还是得在事情变得无法收拾之前回到分局──你知道,实际收拾善后。”

“你还真是热爱你的工作。”汉斯用力吸了一口烟,“但像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做犯法的事。”

“我想我或许比一般人要更在乎一点,或者该说──责任感?”库恩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开口:“为什么问这个?你会在乎吗?”

“不,少恶心了。”汉斯接着抽了一口,吐出白雾,“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一个人会愿意为纯粹的责任感做到什么程度?”

“你想知道我的界线在哪里。”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汉斯侧着看了眼身旁的警探,兴趣缺缺地呼出一口早已淡了的白烟,“没事,就当我没问过吧。”

——————

“为什么让库恩去找八星教会的人?”

雪莉像是个砸破窗户,又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孩。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眨眼间就将手机连同热量禁区的菜品传单一同塞到身后。

“你、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你让库恩去找那个神父,你想用警察恐吓他?”

“我才没有这么说,我只是──”雪莉委屈地噘起了嘴,视线在脚边飘忽不定地游走,“那样有用吗?”

“白痴吗,怎么可能?”

汉斯转身将大衣和帽子挂上衣架,疲倦感像腿里的铅块般拖着他的双脚。汉斯仰着脑袋,宛如行尸走肉般地摸到了办公桌旁,拄着双手将自己倒进皮椅那冰凉的皮面中。

“我是要你帮他的忙,不是反过来让他帮你跑腿。”汉斯背朝着落地窗,黄昏的斜雨在他躺倒的侧脸上留下一道道变换莫测的阴影。汉斯打直双脚,舒坦地呼出了一口气。“你最好诚实一点,除了偷懒不想干的事之外,你还偷偷要库恩帮你做了什么?”

“这些都是正事啊!”

“所以有啰?”

雪莉连忙摀住嘴巴,但随即才意识到这样也无济于事。

“你还要他做了什么?”

少女的双眼别向一旁,十指交握,拇指在紧抿的嘴唇前不安地碰撞着彼此。

“所以这件事也是犯法的?”

“我、我可没有强迫他哦。”雪莉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然,我可以用自己的爬虫搜集资料来训练模型。但这可是现实啊!你不能做过多乐观的假设,你不能把乳牛假设成球形来解决问题。我必须升级原来的后门。所以我拜托警探先生帮了一个小小忙,只是一个小──小小小的……你不问是什么吗?”

汉斯闭上双眼。

“反正也他也答应了,不是吗?算了吧,就算问出来了我还能怎样?叫他还是叫你住手?”

雪莉收起戏谑。她轻咬下唇,抱住合拢的膝盖,脸颊紧贴着一侧的肩膀。

“心情不好?”

“没有。”

“你跟他谈过了?”

汉斯点了点头。

“他有坦承自己为什么说谎吗?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书的事?”雪莉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地铁站事件的承办单位就是第五分局,他如果一直都有在注意浪潮,不可能会不晓得吧?”

“我没有问──也不想问。”

“是不想问?还是不想问了?”雪莉眨了眨眼,“第五分局失踪的大队长其实是八星教会的走狗吧?所以才会知道书在威廉.基德手上。我稍微调查过他,钱不会说谎。”

“你觉得库恩也在帮教会工作?”

“我不知道,你说呢?你跟他最熟。”

“那也有八年的空白了。”汉斯停顿了一下,“但我不觉得他有在为八角星的任何一角服务。但这没有让我比较安心。要是这样,他……”汉斯望向电视墙边的橱窗叹了口气,“我怕他绝望到做出傻事。”

“什么傻事?”

汉斯瞪了雪莉一眼。

“我不介入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大侦探。但不论你跟他有什么过去,迟早都要在这件事情上跟他对质的。”雪莉伸展了一下双腿,随后从沙发上跳起,“我知道贝尔蒙特先生不像是那种人,但你得把他有所企图的可能性考虑进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只是本书。”

“你不需要说这种话让我对你另眼相看。”雪莉走到办公桌边。她在汉斯杂乱的桌上翻找了一阵,随手抽起一枝签字笔在手心中涂弄,而她随着笔头擦弄而渐渐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浑厚的古音,隐隐在收尾时上扬。

“语言──或者文字、符号,任何能够传递思想并乘载着意义的东西,都是极度危险,必须谨慎以待的工具。它能够触及心灵,依靠本身携带的思维雕塑接受者的灵魂。它如何书写?是人们对于世界的想像;它的语法,则是建构意识与行为的基准。狐狸、香烟、人、杀手、冷杉树、儿女,森林与魔女,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有意义吗?没有,但你的灵魂会捕捉到这些一闪而过的火花,将这些无序的混沌赋予一种得以恒久的可能。掌握一门不同的语言,并不是使用刀叉与筷子那样的差别;它代表着灵魂与意识的不同型态;有时候,甚至能另一个物种得到彻底的进化。”雪莉撇下笔尖,将手心反转,“你觉得这是什么?”

“谁知道。”

雪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与他有着八年之交的男人,就像看见了某种奇异而不可理喻的生物。她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所以说,你要说那只是一本书?其实也没错。但对于能知晓内容的人而言,它是救赎,也是毁灭。就如同孩童经过教育可以成为任何人;人类种族在精神上也兼具这种纯洁的神性,因此常被接纳为眷族。你们可以轻易地成为任何人,但也因此比任何具有灵魂的智慧都要更脆弱。可是当万能的造物拥有了心智,那就必然会弑杀创造他们的神明。由此,如何使用语言这种囚锢与操弄心智的工具就显得由为──”

“可以停了吗?”汉斯打断了雪莉,“为什么要一直给我看你手上的鬼画符?”

“真奇怪,你的……你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雪莉探着脑袋,发自内心的忧虑写满在脸上,“如果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千万别逞强哦。再怎么样,我们也算是家人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汉斯不耐烦地喝斥,“还有,从我的桌上滚下去。”

雪莉哇哇叫着从桌上跳下,把一桌的文件洒了满地,像是发狂的野猫在半夜闯入后纵情肆虐的残余。她被赶下了桌后,随即盘腿而坐,在满地的狼藉与自问自答中沉思。

汉斯收起作势要打的拳头,筋疲力竭地把自己倒回椅面中,他的头自然地随着椅面的曲线而向后高仰着,凝视着被窗框切割过后的黯淡夕阳。

“可恶,是我写错了?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我的错嘛?难道侦探的脑袋真的坏掉了?我知道他是石头脑袋,可是再怎么说也──可恶,这样契约不就──这不就没办法了吗?”

汉斯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一直卡着的话,从黏腻的喉咙中挤出。

“我看过了。”

雪莉的碎念随着被打断的思考而几乎陷入了停滞,唯一还能证明她灵魂尚在的,只有那双眨动的眼皮。

“你、你看过了什么?”

雪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仰躺在椅子上的男人,而后者只是回避着少女在震惊之中亟欲探索的眼神。汉斯用力挤出胸膛中所有空气,将其化做坚定而清晰的一段句子。

“我说──我看过那本书了。”

雪莉愣的出神,松动的下颔迟了几秒才挤出一声尖锐的惊呼。

“咦……咦?”

——————

“这可真不得了。”

男人反复按下快退与播放键,被红光罩染的暗室内揉进了一抹冰冷的蓝光。

将自己的办公室安排在红光暗室中并非出于更实际的考量。在过去?或许是的;但影像数字化二十几年的发展,以及底片时代的殒落,终将还是把这项过时的技艺扫入到历史的尘埃之中。可即便不再需要了,但男人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的身体;比起另一切都清晰明亮的暖白光灯,他愿意让模糊的暗红光包围自己。这让他感到熟悉,感到亲切,不再感到无处可逃,让他在这疯狂失控的世界中找回了一丝一毫的控制感。这是他心灵上的孤岛,是他存放安全感的所在。但现在,这份安全感正在被侵蚀──由他亲手所塑造的不安全感。男人能清楚感知到,一直以来提供他安全感的孤岛正笼罩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播放键又一次被按下。他的脊背一阵发凉。那些让人感到安全的红色仿佛在皮肤上流淌,变得浓稠,有了温度。滚烫的铁锈味烧灼着他感知危险的杏仁核深处,但也同时给予了他刺激;肾上腺素令男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仍活在这个世界上,仍有一息尚存,以面对那文明世界中不应存在的野蛮与暴力。

不。他又一次反复观看。这不只是纯粹的恶意。这甚至不是人类对人类的情绪。远超肤浅的爱憎情恨。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直视眼前的屏幕。时间来到了午夜的零时五十七分,进食完毕的怪物回头咧嘴一笑,鲜血直流。

男人闭上眼睛,控制不住的颤抖。那是恐惧,也是亢奋。他又一次地呼吸到了功成名就的空气──这绝对会是下一款震惊世人的专题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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